摘要：近年来，随着社会的发展，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一直是备受关注的话题。日前，全国政协就相关话题展开了远程协商议政。在此，民意周刊以一个普通村庄为切入点，通过驻村扶贫干部眼中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，来剖析这一社会现象，也为委员的参政议政提供参考。“孝...
近年来，随着社会的发展，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一直是备受关注的话题。日前，全国政协就相关话题展开了远程协商议政。在此，民意周刊以一个普通村庄为切入点，通过驻村扶贫干部眼中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，来剖析这一社会现象，也为委员的参政议政提供参考。
“孝善村”建设依托相关活动场所，开展移风易俗、弘扬时代主旋律活动。老人们在这里学习太极拳、广场舞，农村生活不再孤独。
2018年9月，根据全国政协机关的安排，我来到安徽省阜阳市颍东区挂职实践。先后挂任颍东区向阳街道桃园社区党总支副书记、颍东区枣庄镇李庄村党总支副书记。在近两年的基层工作中，留守在农村家中的老人和孩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而他们的无奈又矛盾的境遇，也总是引发我的思考。
去村子里走走，到老百姓家里聊聊天，了解他们的需求和困难，是我经常要做的工作。这天，我刚刚走到李振田家门口，就被一家人聊天、说笑的声音吸引。李振田和老伴都年近古稀，两个儿子一直在江苏苏州打工，他们就带着4个孙辈留守，是颍东农村最为典型的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同居家庭。
记得以前来李振田家走访时，家里可没这么热闹。我问他平时白天都干什么，他说就是接送孩子上学，给他们做做饭、洗洗衣服。其他也没什么事情做，不是坐在屋外晒太阳，就是偶尔看看电视。我也问过孩子，平时和父母的交流多不多。孩子说平时基本上都是父母给他打电话，他很少主动给父母打电话。谈话内容上也是父母嘱咐得多，自己说得少，几乎不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。
“梦想学院”为农村留守儿童等青少年群体提供心理疏导、艺术启蒙、安全自护等多个方向的教育引导与帮扶服务。孩子们在专业教师的指导下，学习美术。 （图片由张卫鹏提供）
在我的印象中，这一家人的生活平时比较沉闷，因此这次来听到屋里热闹起来，还有些惊讶。走进屋子才知道，原来是李振田的大儿子从苏州回来了。闲聊中我得知，平时他按月或按年给家里寄送孩子的生活费，到了暑假就把孩子接过去住一段时间。今年因为疫情，他回家的次数就多了些。没想到，疫情虽然阻碍了他外出，却意外地获得了更多和家人相处的时间。一家人交流多了，老人和孩子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，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。
仅仅是家人之间的相互陪伴，就是能让李振田一家的精神状态有如此大的变化，这让我颇为感慨。因为来李庄村的9个月里，入户走访时接触最多的，就是留守老人和儿童。而他们在我眼里，如果用关键词来概括的话，就是负担、孤独和隔阂。
在我所挂职的枣庄镇，60岁以上的老人有近7000人，其中留守老人大约占到5%；16岁以下的儿童有近1万人，留守儿童占比约8%~9%。虽然近年来根据市里的要求，针对留守老人和儿童的配套政策不少，但总体来说落实的效果并不太好。
负担。对于留守老人来说，虽然子女不在身边，但他们最接受的方式还是居家养老。大部分老人仍然是依靠在农村种地、养殖的收入生活，平时遇到生病或小事，最常求助的是村里的邻居和亲戚，只有在迫不得已时，才会和子女联系。
73岁的魏文侠是留守独居老人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外打工。老人肺不好，有一次生病，自己不会打电话，只能请邻居帮忙叫救护车，儿女都是事后才到医院。我问她生活中遇到困难不先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联系吗？她回答：“大事他们回来处理，小事我也不告诉他们，不愿意麻烦小孩，他们在外面打工不容易。以后养老的事，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而在亲情和生计面前，子女们也往往不得不把经济收入放在前面。“我们也不想把年迈的老人留在农村，但带到城市，条件又不允许。而且他们不习惯，也不愿意来。”这是我在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聊天时，他们给我的答案。
孤独。每次和留守老人、留守儿童接触，“孤独”是他们给我的共同感受，但又有所不同。
对于老人来说，身边有留守孙辈的陪伴，会让他们觉得自身还有价值。而且在外的子女因为孩子的存在，也会经常和老人联系，因此总好过孤身一人。75岁李洁（化名）有3个儿子，大儿子一年能回来1次，二儿子几年没回来了，小儿子也很少回来，家里平时只有他和老伴两个人。收入主要是老人自己的养老金和微薄的土地种植收入，经济比较拮据。我在李振田家走访时，正好李洁也在。看得出，李振田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样子，让李洁很是羡慕和向往。
而对于孩子来说，虽说身边也有同龄人，但因为缺少和父母的沟通，往往不够开朗和自信。在我了解看来，留守儿童往往容易走向两个极端：一类是遇到问题既不和父母讲，更不会和祖父母说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；一类是任性、缺乏管教，很容易成为“问题儿童”。
隔阂。因为沟通障碍而带来隔阂，也是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群体面临的问题。其直接的后果，就是很多隐藏的问题不容易被发现，并最终演变成悲剧。比如，近年来被关注的校园欺凌问题。
我在和枣庄镇王庄中学的小瑞（化名）聊天时，曾问过他如果在学校被欺负了会不会和家里人讲。他说自己在学校确实被“小混混”欺负过。“很多人跟着他混，我尽量躲着，也不招惹他”，“‘小混混’家里也没人管他，听说他爸爸现在都不搭理他”。我问他被欺负了会不会跟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讲，他回答“不跟他们说”。而我问带孩子的老人同样的问题时，老人们会说：有时候看到孩子回来不对劲，可问他发生了什么，又什么都不说。其实，父母在孩子思想成长的关键时期长期缺席，并不利于健康人格的形成。这也是“留守群体”最让我感到忧虑的一点。
当前，脱贫攻坚一直是各级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。我作为全国政协机关定点帮扶安徽颍东的挂职干部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帮助李庄村实现脱贫目标。然而在扶贫的过程中，我也发现：解决农村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问题，和解决农民收入问题，似乎成为了一对可不两全的“矛盾”。
一方面，我们希望村里的年轻人能留在老人和孩子身边，一家人一起快乐生活。而另一方面，面对脱贫和农民增收的压力，我们又得不停地组织和各种工厂对接，开行农民工专车，让年轻的富余劳动力尽快转移出去，增加收入，防止返贫。
近年来，我所在的乡镇虽然也开办了一些扶贫车间，让农民在家门口就可以就业，但毕竟收入有限。加之颍东区人口多、能够吸纳就业的企业少，农民要想脱贫增收，主要还是得依靠外出打工。因此，在面对“出去”还是“留下”的矛盾时，作为扶贫干部，我思考得更多的，是如何从目前存在的问题入手，在现有政策的基础上，尽可能地解决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面临的困境。
我在平时的工作中发现，如今，各级政府对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都十分关心，也出台了不少政策。但往往政策有了，却因为人员和经费的不足，而导致难以落实。比如虽然每个村都有针对老人的“日间照料中心”和服务儿童的“儿童之家”，但实际使用率并不高。这些场所往往硬件条件不错，却缺乏专业的人员和机构管理，也没有认真运营、维护，最后往往变成了流于形式，无法取得原本的效果。另外，现在不同部门举办的关爱活动不少，但大都以“点”的形式出现，缺乏系统性和长效性的活动，能够取得的效果也不明显。
在我看来，要想解决目前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遇到的问题，还是要多在体制机制上下功夫。要提高关心关爱活动的质量，由专门的部门进行统筹协调。尤其是不能仅仅关心他们物质上的需求，而是要多关注他们精神层面的需求。
在颍东挂职的两年里，除了在村里工作，我同时还被颍东区扶贫开发局借调工作。在此期间，在全国政协机关的关心和帮助下，我们也尝试着为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。
2019年和2020年，全国政协机关直接捐赠了部分扶贫资金。我们在考虑资金使用方向时，特别关注了农村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问题。两年间，投入资金共计110万元，用于“孝善村”建设项目和关爱贫困家庭儿童的“梦想学院”项目，占全部投入资金的1/3。
“孝善村”建设是一个扶志扶智扶贫项目，主要是开展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活动。依托“孝善村”活动场所，开展移风易俗、弘扬时代主旋律活动，强化农民群众的社会责任意识、规则意识和奉献意识，以政策宣传和文明户、孝善之家、好媳妇、好婆婆等评选和孝道教育为重点，通过开展扶志扶智培训，营造“讲文明、树新风、除陋习、比奉献”的新时代风尚。
颍东区老庙镇李土桥村的一位村民以前和婆婆关系不怎么融洽，参加扶贫扶智孝善文化培训活动后，她对患上心脑血管疾病生活不能自理的婆婆日夜守护、精心照顾。现在村里人都说她是个孝顺媳妇。除此之外，“孝善村”建设还有饺子宴，融入社会主旋律教育的文艺演出、集体讲学《弟子规》等活动。特别是召集村民志愿者，为留守老人、孤寡老人送饭，组织教学太极拳广场舞等，更是让留守老人不再孤独，同时还培养了村民的奉献意识。
“梦想学院”项目是由“团干部+社工+志愿者”组成公益团队，利用平时或周末以互动性与实践性兼具的形式，为城乡贫困家庭子女、外来务工家庭子女、农村留守儿童等青少年群体提供心理疏导、艺术启蒙、安全自护等多个方向的教育引导与帮扶服务。
白屯回民小学五年级学生祥祥（化名），祖父母行动不便，父母常年在外务工，他自己也性格内向，不爱说话。参加了“梦想学院”的心理健康课和舞蹈课后，祥祥从开始的不说话，到逐渐能和老师沟通，性格也慢慢发生了变化。2019年中心校举办讲故事比赛，祥祥获得了很好的成绩。今年，他又报名参加了红色经典朗诵，让老师和家长看到了他的变化。
……
我所在的李庄村虽然只是中国千千万万个村庄中的一个，但它所呈现出来的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的问题，却又有着中国农村的共性。希望我的一点点思考和各方共同努力出做的一些探索，能为相关问题的解决提供借鉴。同时也愿所有留在农村的老人和儿童，都能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，拥有更加幸福的生活。
来源：人民政协报
口述：张卫鹏
整理：本报记者 奚冬琪
